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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乍見之歡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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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關醫生在嗎?”根竹園牙醫診所的門被推開。

離門口最近的小莫擡頭望去。是陳薇。她已經認得她,熱情地起身迎接:“他在的,但剛剛出去買煙了,估計幾分鐘就能回來,陳老師您坐下等等吧。”

“不在啊?”陳薇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放松,笑笑,“我今天不找他聊天,只是路過,進來看看。”她走近關江的辦公臺,目光在臺上掃過,然後定住。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,一瓶香水。

“這是用在咨詢室裏的那種嗎?”她拿起瓶子,上面都是法文。

小莫看一眼:“應該是吧,我也不太清楚。”她只管做牙醫護士,不管咨詢業務。

陳薇像是好奇,聞了聞,片刻,放回桌上。她朝門口走去,小莫相送。出了門,她又回頭,臉上掛著這個年紀的長輩特有的那種八卦神情。

“你們小關醫生,有女朋友嗎?”

“啊……”小莫笑起來,好像已經對這個問題習以為常,回答熟練,“還沒有呢。不過,要給小關醫生介紹人的話有點難,他總說自己沒譜,還不適合禍害人,好多人給他介紹他都不去。”

陳薇“哦”一聲:“這樣啊……”

兩人都露出“可惜了”的表情,陳薇揮揮手,走了。

根竹園附近哪裏有什麽店面,她都知道。想起小莫說關江去買煙,她大致能估摸人在什麽地方,便繞開了可能直接遇到的路線。結果,還是在街口見到人。

關江正蹲在一個地攤果販面前,拍拍一個大西瓜,說:“別騙我啊,我們診所裏都是姑娘,她們要說不甜的話,下次就沒你的生意了!”

攤主呵呵笑:“包甜包甜,不甜你來退錢!”

關江把瓜推給攤主稱,站起來等。陳薇借了路邊老商場一根大理石門柱半藏身,遠遠打量這位原先以為已經挺熟的小關醫生……他是不是呢?他們這類人都有什麽特點?他和杜景舟,有哪裏一樣?他們這些人在一起,都怎麽“分工”?

“陳老師!”她腦子裏思緒萬千,沒來得及躲開,視線已與關江對上。

小關醫生對她微笑,笑容幹幹凈凈的。他人本身就長得標志,一個有修養、有溫度的笑容,使他整個人看上更加招人喜歡。倒也……蠻般配的。

“路過啊?”關江付了錢,抱著瓜走過來。

陳薇回過神,頷首微笑:“是啊,小關醫生給姑娘們買西瓜啊?”

“順便。”關江拍拍西瓜,同她寒暄。

也許因為是在診所外,他一點也不提及陳薇過來咨詢時說的事,嘴裏輕輕快快地談論季節天氣之類的平常話題,聊得卻是一點也不無聊。

人真是個好人,只可惜,以後就不能坦誠相待了。陳薇分心想道,不無遺憾。

人到過診所,桌上香水移動過。這些事情,關江轉頭就知道了。他吃著西瓜,目光掠過那瓶香水,心裏沒來由地輕嘆了一聲。

後來有一段時間,陳薇沒再上診所來做咨詢。這在他的預料中。他自己把事情拎起來想想,也覺得這份兼職做得太隨性了。杜景舟是他病人的心病,癥結還那樣微妙,他非但沒有避嫌,反而互相招惹起來,自然不配再擁有病人信任。

這問題在心裏晃晃悠悠積攢了幾天,他對這份兼職的心,便淡了下來。自認金剛鉆不合格,索性把咨詢室撤了,搬進去兩臺牙醫工作臺。在一年也更新不了兩次的朋友圈發了條動態,簡單聲明咨詢不做了。很快湧進來十幾條評論,他都沒理。

他沒把這當大事情,一時興起的事,戛然而止也是合理命運。

他快把杜景舟給忘了——這麽說,當然是類似修辭的假話。這樣的句子會出現在隨便一篇不甚高明的小說中。當劇情劇情到某個過渡處,才情堪堪的作者總愛來這麽一句。

事實卻與修辭大相徑庭。

他一直等著杜景舟。尤其是見到杜景舟真到來的那一刻,這份不算潛意識的潛意識,在腦海中清晰得簡直要舞起來,像燈油不足的燈芯忽然得到補足,火焰瞬間明亮又雀躍。

陳薇這些日子一直不來,他明白她發現了什麽,疑惑著什麽。那位母親的心結還沒有解開,新的危機就來臨,換了誰都得後退。那杜景舟呢?他是顧及母親,還是本就心思輕浮?

這些問題,在沒有見到杜景舟之前,關江沒有特地去想。見到了,就全都湧上心頭。杜景舟捏著車鑰匙站在門邊,不踏進來,只看著他。

他的眼睛在問他:有空?

關江想,這人要是開口問,他準回沒空。可是這人真是太聰明。不開口,也就斷了他拒絕的機會。他想了想,站起身對姑娘們說“我出去一下”,便拍拍屁股跟杜景舟走了。

這個點臨近下班但還沒下班,杜景舟出現在這裏,不知道是怎麽提前下班的。開了車,應該打了叫他一起吃晚飯的主意。

但關江對這視而不見,問道:“杜醫生怎麽這時候有空,找我有事?”

杜景舟微笑,真的說:“有事。”

關江做了個“哦”的嘴型:“說吧。”

杜景舟拍了拍肚皮:“先吃飯。”

還是走到吃飯這一步。關江看看診所裏面,又看看杜景舟的車。衡量很好做。他推開半扇門,朝裏面說:“早點下班吧,鎖好門窗。”

杜景舟笑瞇瞇地看著他:“上車吧。”

“你媽媽最近好嗎?”還是上次的川菜館,連菜也點得差不多。關江點完了,把筆遞給杜景舟,仿佛順便,問道。

後者點點頭,應付含糊地說一句“還好”,手上很快勾好自己要點的,叫來服務員下單。

“她一直就那樣。”服務員走後,杜景舟擡頭望著關江,認真回答他的問題,“之前她可能是太壓抑了,我們家的情況你也很清楚,知秋就跟她的親女兒一樣,就這麽沒了,她受不了。她總覺得自己對不起知秋,我也對不起知秋。加上我們這一年冷冰冰地處著,她沒有地方說話,心裏憋了太多東西——小關醫生,你別覺得有愧疚,你已經給她很好的幫助了。”

關江聽了,不置可否地點點下巴。

安靜少頃,杜景舟反問:“小關醫生呢,最近好嗎?”

“我?”關江說,“我也就那樣唄,整天和牙齒打交道,蛀蟲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
杜景舟笑了,好像被他逗笑似的。笑完了,道:“聽說你把咨詢服務給摘了,怎麽?為什麽不做了呢?”

關江攤攤手:“不想做了,我不合適。”

杜景舟說:“何以見得?我覺得你做得很好,你很多病人也這麽說。”

“不是那麽回事兒。”關江搖搖頭,神情是認真的,“心理學是我無聊時選的輔修,本來就是給自己用的,沒想拿去糊弄別人。我那時候的老師也說過,我這個人不適合做這一行,連我去職業資格證,他都皺眉頭反對。”

杜景舟說:“證多不壓身啊,為什麽反對?”

“怕我害人害己。”關江幹脆的說,眼角往對面瞟,猶豫小片刻,又道,“你不也覺得我不是個合格的心理咨詢師嗎?”

杜景舟挑了挑眉梢:“我幾時說過?”

“你嘴上沒說,心裏一直這麽認為的。”關江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,“我不合適做這行,不代表我沒這份能力,你心裏想什麽,我看得出來。”

“哦。”杜景舟不置可否,淡淡回道。

店裏上菜還是那麽快,他們點的單陸陸續續送來了。兩人便中止了閑聊,偶有發言,都是關於菜。服務員來了兩三趟後,熱菜冷菜和飲料便都起備。

“那我現在在想什麽,小關醫生也看得出來嗎?”關江的筷子扒開毛血旺表層的香料,忽然聽到杜景舟問。啊?這麽出其不意的?

他擡眼望向對面,只見杜景舟垂眸望著同一份菜,筷子也在那層香料裏扒拉。然後,他給他夾了一整片毛血旺,目光迎上來,帶笑。

“小關醫生,你願意的話,就回答我。不願意的話,當我沒問。”

廢話。關江暗罵。可是空氣裏彌漫的已經不再是川菜辣椒的香味了,而不可抑制地變成某種甜的、膩的、撓人的小分子。它們蟄他的心,又癢又酥,甜而有毒。

他早就知道,有一個時刻很大概率會到來。從那個雨天,杜景舟進門差點撞到他身上開始就知道。榕安城這麽小,出門走一圈就看完了半城人。他們只需要看對方一眼,就明白,他們是必然會攪在一起的人。

可這個時刻到底什麽時候來,他沒有多想。

是在陳薇的就診中,慢慢暗渡陳倉?是他們中的誰主動出擊,先過一遍你來我往最後水到渠成?又或是哪一天電光火石,借點什麽,直奔主題?

——總之,原以為不管怎樣都不算意外的。可這一刻,竟然在一盤熱氣騰騰的毛血旺裏到來了。這好像還是出人意料了些。

關江舔了舔唇尖,品到一點幹澀的味道。“嗯。”他動了動嗓子,低頭咬了一口杜景舟給自己夾的毛血旺,草草嚼兩下,囫圇吞下去,再擡起頭。

“杜醫生,我建議,我們冷靜一點。”他故作冷靜。

杜景舟聽了,眉睫往下闔了一點,不語。像在思考。

關江將剩下的毛血旺細嚼慢咽,都吃完了,杜景舟還是那樣。他頓了頓,用筷頭敲敲桌面,說:“唉,要不,下一頓我請你,行不行?”

杜景舟忽而掀起低闔的睫,看向他,笑著回答:“好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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